血汗与辉煌：安阳市二中高三现象调查

方东

血汗与辉煌：安阳市二中高三调查
一网红教师
尽管也去过安阳市第二中学几趟，也有不少位熟悉的老师在那儿，但正儿八经地关注这所名校纯属偶然。
起因是过年期间被广泛转发的一条微博。微博写的是一位在二中教学的女教师在医院里照顾病人，感动博主的是，趁着间隙，她认真备课，准备上课。
我和大家一样，非常震撼于这位老师的敬业（当然二中的老师们也许觉得稀松平常吧），可转而陷入不解。因为当时还是过年期间，学校应该处于放假状态，怎么还需要备课上课呢？并且显然这位老师绝对不是给补习班上课。
我这就对二中产生了兴趣。
二辉煌秘密
通过询问二中的朋友，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。这位老师是教高三的，而高三是整个过年期间都在补课的，前年到阴历二十几结束，年后从初五开始。再问下去，他们这样的日子从暑假就开始了，从八月一号开始，学校就开启了补课模式，周六周日学生到校不说，还都给老师安排了课程表，上课和平时一样，一直到现在（当时写的，指的是过年期间）。
再问下去更不得了，整个二中学生从高一开始就全员周六周日上自习，你如果当班主任的话，从高一到高三，几乎全年无休。
我顿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，那是十多年前，当时教育管理部门还没有禁止收补课费，学校就用这个做抓手加班加点上课，包括周末。可问题是，从国家不让收补课费，禁止业余补课以来，绝大部分公立学校包括我们学校就恢复了正常生活和学习秩序，即便学生周末和寒暑假去学校，也是偷偷摸摸，尤其假期，更别说让老师堂而皇之地上课了。
而二中，和当年没有两样，我恍然大悟，原来二中辉煌的秘密就在这里啊！
三奇迹之地
这半年来我不断和二中的朋友接触，而且还通过朋友又走进二中几次，对二中的了解进一步加深，发现它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我们学校的世界。
这是一个互相绑架的世界。
就一般的高三而言，工作的强度是可想而知的，而二中的高三简直是加倍的。一般暑假放假半个月，当很多学校高三学生偷偷摸摸地到学校上自习的时候，二中八月一号起，高三复习就开始了，一口气到百日誓师大会，日程越来越紧。除了上课补课，还有考试，而考试各种联考纷至沓来，日常考试由每周一次增加到每周两次到三次。考试不要紧，要紧的是要改卷子，而且每次考试都要求出成绩。人性化的是，原来学校改卷系统是封闭的，只能在学校改，效率低。后来学校加入一个阅卷平台，身边有网络就可以改，手机也可以改，领导说，坐着公交车也可以改卷子。你以为这意味着什么？一次两次有点新鲜感，次数多了呢？周六周日考试周一要成绩意味着什么？这里面人性化的用意你就完全懂了。

也许你会说，高三嘛，为了孩儿的未来，也是可以理解的啊！
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以下事实，你会怎么去想？
这一切，都是免费的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，都是免费的，都是免费的！
也就是说，所有的班主任，高三任课教师，近十年来，课外补课，基本上就是在免费奉献！
——说是基本，是学校偶尔不知道从哪儿弄点钱，还神神秘秘地不让对外说，比如说，暑假补课每节课给三五块钱，一个晚自习从七点多到十点，十块钱！
还有，也不敢公开说的，从老师的绩效工资里拿出来一部分做高考奖，老师们戏称，上高三吧，把自己的钱拿回来——如果考的好点的话。而考的不好，就别想拿全额回来了。而职员最倒霉，因为他们哪里会有机会上高三呢？
然后你就会疑问，这，不科学啊，不可思议啊，二中老师还不得造反哪！
是的，一年两年可以，十年都这样，而且还越来越紧张，——有老师说，感觉现在高三抓的比十年前有补课费的时候还紧。高强度，没报酬，所以有二中老师戏称自己的学校就是“血汗工厂”，对此，我心里实在五味杂陈。
但二中老师就这么过来了，谁也不会公开和领导叫板，还是会为高三的好成绩热烈喝彩。

我们不能理解的是，面对这样的情况，一位领导怎么还好意思批评老师：有的老师，啊，找各种理由不上高三，一点风格都没有。这样的老师，必要的时候要给予纪律处分！

我们不得不说，二中就是一个制造奇迹的地方。
我告诉你的是，截至目前，二中老师只有一位老师始终如一坚持原则，不该上的课坚决不上。而其他老师都是顺民，他们只好一直生活在纠结中，一方面觉得有课，就得去，那位老师不上课不太合适。另一方面，觉得假期就是假期，那位老师做的一点都不错，政府不同意上的课，违法还非要上，不给报酬，活该，不处罚你就够便宜了。
但是，但是，上课铃一响，还是赶紧去上课，同时心里数落自己：唉，就是贱！
而一堂课，还要充满激情。包括晚自习，校方三令五申不准讲课，还要讲。
——这种贱，我们外人不知道该同情，嘲笑，还是尊重？
于是另一种矛盾又出现了。以前抢着上高三，现在人人对高三躲着走。但是一旦定了上高三，有多大强度，自己也都去适应。

事实上，面对这样的老师，年级毫不手软，倒有点变本加厉的意思。一方面大力口头表扬，咱们老师真好，这一届年级主任发明一种新方法：在学校群里发一些老师补课的照片，以示鼓励，也只能开这种空头支票了。另一方面，再试试能不能再加码再加码。——最新消息是，下一个年级五月份就进入高三了，也就是说本来八月份开始的周六周日补课，提前就开始了，而这，史无前例，连以前有偿补课的时候也没有。
四谁有好处
毫无疑问，二中老师们有着让人泪流满面的荣誉感，二中每一次在市里面露脸，二中高考成绩每一年的辉煌，他们由衷喝彩，这真的是一群可敬的人。
但我是个庸俗的人，还是想问一下：二中的人们图什么？到底对个人能有什么好处？
校荣我荣，为了学校的发展，为了挺直腰杆做人？这样的说法不是没道理，但我还是想继续庸俗一点，追问一下到底什么具体的人能够受益。
综合访问意见，多数受访者认为最大的受益者应该是年级主任。
有人说他是名利双收，我不太认同。虽然高三资料堆积如山，夸张点说，两个高三都写不完。这里面如果你认为有什么猫腻，我不觉得这种怀疑不合理。但是要知道二中前任领导是出过事的，二中领导一定会吸取教训，所以我相信定资料的来往账目清清楚楚，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我坚持认为荣誉是第一位的。考的好将来仕途一定加码，现下来说，就说现役的一位年级主任吧，可以说啥荣誉都有，老百姓有的他一定有，老百姓没有的，他还有，他有的荣誉，有的你连听说都没有都没有听说过。
所以一句话，评优评先只要他在，其他人基本上靠边站。
当然成就感也很重要，和其他年级主任成绩的比较也不排除是动力，但消极一点说，全年级的老师都成了这场持久竞争的工具。有老师戏言说：一将成名万骨枯。不知道说的你是否认同。
年级组长应该是下一级的受益者。评优评先得到更多的选票，吃肉喝汤，也算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。
下一层就是班主任了。班主任在评优评先中是仅次于主任和组长的，面对班主任，普通任课教师是主动或被动地甘拜下风的。还有他们还有可能获得优秀班主任（评职称的硬条件）。就高三来说，班主任考试完了还有可能有机会偷偷地出去学习，这无论如何是对精神的调节和放松。
普通老师一定是垫底了。普通老师干活虽然比不上主任组长和班主任（主任组长大部分都是班主任，真的够辛苦），但是也是拼搏一年，你说最后能得到点啥？干得出色能够干败自己同学科的老师的老师，有机会得到一个教学标兵的称号（这也是评职称的硬条件，但名额极少），而绝大部分普通老师就是跟着白辛苦一年而已，连外出学习的机会也不会有。就像前面微博里提到的那位可敬的网红女老师，她奋斗一年得到什么呢？
我写到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：如果二中高三老师身体拼出来毛病了，又有谁给他们负责呢？——乌鸦嘴了，我真诚的祝福二中高三老师健健康康！

五尴尬处境
有同志可能说，按说得到好处最多的不是校长？
我这么分析。本来应该毫无疑问，但是二中的情况却未必。我觉得二中校长大概是相当纠结。一方面，成绩好，自己有政绩。另一方面，他应该觉得对不住二中的老师们，看着他们拼一年，多数人一无所获，搁谁能心安理得呢？
还有一个方面，他可能觉得二中的拼搏很尴尬。其实市里面的教育布局不可逆转，一中是第一梯队，其他都是二三梯队，二中的拼命，让二中不上不下，这样到底上级领导喜欢不喜欢呢？这恐怕他也不能不考虑吧。
目前安阳市市区高中大概分以下几个层次
一中及一中分校：老师工作繁重，享受优惠政策。
二中和类二中学校：不享受优惠政策，老师却工作繁重。
其他学校：不享受优惠政策，教师工作负担正常。
二中和像二中这样的学校，不上不下，真的尴尬。
二中的高三现象可以用合情不合理不合法来概括。
合情是说：社会上普遍认为，高三决定孩子一生的命运，帮助孩子拼一拼合乎一般人情。
不合理的是，我们提倡的无私奉献没有什么错，但奉献总得有个限度，二中的奉献成了常态，是不是对正常教育活动的一种扭曲？
不合法的是，二中周末补课，教师上晚自习，暑假补课，高三连轴转，这些几乎没有一样是国家或者政府政策公开支持的，以上几乎每一样都不符合《劳动法》。再比如晚自习，财政局根本就没有这笔款项下拨，这不就是政府的态度么？但照上不误（当然安阳市其他学校很多也是这样，只是没有二中这么理直气壮）。这些违背国家法律政府政令的活动，即便是免费，也应该是不可以的吧。学校，包括二中，简直是顶风作案，这到底是谁的尴尬？
当然，发放所谓高考奖，晚自习及其他补课的安慰性补贴（哪怕一分钱），也都是违法的。
不合时宜，前面简单提到过。目前二中人大概念念不忘曾经的辉煌，当年差一点成为安阳市市区第二名，但是冒出来个安阳市一中分校，名义上叫正一中学，一下子把二中拉了下来。面对这种情况，他们很不服气，憋着一口气，拼命上位，刷存在感。
但是这种辉煌注定是一去不复返。
今年一中已经扩招，一中分校的分校开始招生，新一中也开始招生，二中坐实了第二梯队，不服不行。
而且还有一点让二中人绝望，二中引以为傲的一本率在社会上根本不算什么。在优质生源被不断截胡的残酷现实下，二中拼来拼去只能拼一本率，一本率甚至比正一中学还高。但一本率这种东西是一种得势不得分的东西。在老百姓眼里，名校率才是第一位的，他们想的是，二中管的怪严，但考出不来多少名校啊，所以有一点希望还是报一中或者正一吧。
由此还有一个风险值得预警。以后二中学生一定只能更差，教师还面临着重大风险，那就以严格的管理方式对待行为习惯非常差的学生，学生与老师的冲突有加剧的风险。目前有那么多教师因为和学生发生冲突而被处分的例子，二中的老师是不是也得有点心理准备了？
六几点希望
调查断断续续，进行了大半年，也该做个小结了。我在此发出以下呼吁：
一，希望二中依法办学，从人性化出发来对待高三老师，虽然希望几乎为零，但还是要呼吁呼吁！在二中的惯性前进模式下，谁会主动喊停呢？
二，希望上级领导及相关劳动部门过问过问，帮助二中走出尴尬处境。或者叫停这种非理性的教育教学方式，让像二中这类学校的高三老师过上正常的生活，或者给予高三补课合法的地位，让像二中这样的辛辛苦苦超额工作的老师获得和劳动匹配的尊严。
事实上，河南省的很多地市已经从政策上支持或者默认学校收取补课费，包括发放合理的高考奖（老百姓也明白与其高价私人补课，还不如在学校补课优质廉价）。我们安阳显然太机械了，也严重影响到了安阳教育的质量提升。这里希望教育局新领导能够为安阳教育带来新亮点。
七多余的话
我发誓，我的出发点只有四个字：感动，公正。我感动于二中老师们话里话外表现出来的对自己学校真诚的热爱，我觉得这种热爱绝对超过安阳市大多数学校，所以我才觉得他们应该获得更符合法律要求，更幸福的工作学习生活，这是他们应得的公正待遇。所以以上内容绝对不是为了抹黑二中，如果有不符合二中实情，纯属调查疏忽，绝非有意。
当然，或许我觉得公正，但有人却会觉得观点偏激，这些地方，也请二中的老师和领导客观评价，欢迎公开拍砖。
任何人心怀叵测都不得好死。为了防止意外，我委托朋友给我发帖，哪怕它并没有得到什么关注。

极速

建议作者把工作在合适的时候停下一段时间
然后出门在本地找其他的工作，如果能用你理想的工作状态换回现在的收入，不妨就把工作辞了吧。

方东

极速 发表于 2019-7-28 08:00
建议作者把工作在合适的时候停下一段时间
然后出门在本地找其他的工作，如果能用你理想的工作状态换回现在 ...

作者其实没那么大压力啊

枭龙

家长除了关注清北，更关注一本率。因为，很多的孩子还是在面临一本二本的现实。
所以，不要轻视一本率，虽然默默无言，其实人人盯着。

清风车影

最起码比六中高中强的很多！

枭龙

一中一分加上新一中的运转，二中更将要进入爬雪山过草地的艰难境界，因为会有更多优秀的生源被剥离，这是预料中的事情

虽然艰难，仍需努力，希望母校安好

联邦速递

一个学校牛不牛靠的就是中考成绩、高考成绩，学生老师包括家长都被这个绑架了，目前没有其他好的能实行的办法，只能如此了，呼吁老师该收补课费，这种事公办学校的校长、教育局长会冒政治风险吗？

扬帆阿

二中独处铁西，离一中稍远，受一中和一分欺负略微小点。在铁西成绩好点，上一中有点风险的学生，很多都会考虑二中，尤其家庭贫困的学生，二中的性价比还是比较高的。二中老师很辛苦，市里领导不重视，还有打压的一丝感觉。没有娘的孩子更应该自强。我认为暑假补课费收点是完全可以的，给老师发点补课费也是应该的。劳有所得，也是天经地义的。作为老二中的毕业生，真的希望母校越办越好，为二中点赞！

侃侃人

不想干，可以给学校说，每年的大学生还等的找工作累，研究生硕士生一大把，别干啦滚蛋吧

东宫越前

主题比较乱啊，有点看不懂。。。